〈危樓裡的孤苦老人〉

文:葉偉章
圖:徐莉嘉

「他們就住在八角樓對面那排舊房子裡。」當地義工何錫興先生說。我環顧四周,不見任何八角型建築,後來才知物換星移,該樓也因周邊發展而改造了外型,已不復當年的八角了。

3月11日(六),「2023祝福文化霹靂送暖行動」一團人抵達了和豐鎮的嘉諾撒幼兒園,給當地兩百戶貧困人家派發物資與紅包,這當中有已皈依伊斯蘭教的原住民,有華裔家庭,也有印裔同胞。吃過晚餐後,團員們回賓館休息,我和蕭依釗、徐莉嘉,在義工何先生的帶領下,前往八角樓舊街區探望獨居老人們。

蕭依釗說,房子窄小,不適合太多人過去,考量到吉祥義工團團長潘來吉帶了三十名團員過去派發紅包,我們這團人再加進去恐怕會把樓板給踩壞,於是便只帶上了我和莉嘉。可後來情況有變,舊街區路窄車多,巴士不好停,所以潘團長臨時決定不下車,留下了紅包給我們,就帶著團員回賓館去了。

那是一排老舊的店屋,有個大叔站在門口等著我們, 何先生叫他阿明。「應該是老人院的工作人員吧。」我心裡暗忖。不知怎麼的,我一直很懵,雖然蕭依釗說了500次「獨居老人」,可我腦海裡不斷浮現的,還是老人院的畫面。

我們幾個人捧著5大箱食糧、生活用品,以及十盒雞飯走了進去。阿明看著雞飯,說:「我們吃飽了呀,我送去給流浪漢吧。」這時一個瘦小的女子從樓上走了下來,「要雞飯嗎?」阿明問她,「食飽咗咯。」她用廣東話回答。

搞了半天後,我終於弄明白了:沒有老人院;阿明也不是甚麼義工,他就是這裡的住戶。在這棟破舊不堪的房子裡,幾個老人家各別租了房間,獨自生活。房租每個月100~120令吉,視房間的大小及情況而定。

剛下樓的女士姓簡,今年已是77歲(還真看不出),在這棟房子裡住了四十多年。她原在點心酒樓打工,年歲漸長,雙手無力,加上白內障,這幾年已沒工作,僅靠著每月500令吉的福利金過活。

那個阿明,看著健碩,原來也已68歲,一個星期三天在油站當看守、兩天在餐館洗碗,靠著微薄的50元日薪生活。阿明的房間已嚴重漏水,二房東無意修整,於是他便在「客廳」找了個角落,夜裡睡在那裡。

另外還有一個也叫阿明的,目前以撿破爛為生……

其實當我踏入這棟房子,踩在第一塊板梯上時,心裡想的是:還好兩團人馬都沒來呀。先別說這房子殘舊逼仄,容不下這許多人;板梯每踩一步吱嘎作響,地板破了個窟窿,就用毯子先且蓋著,可謂處處陷阱。

回來後想了幾天,我又搞懂了一件事——何以我一心一意想著要去的是老人院——想必有許多人都和我一樣,說到孤苦老人馬上就會聯想到老人院,但其實,在城市的邊緣,還有那麼一些人,孤老無依,孑然一身,老來病磨,三餐難繼,但因為他們很安靜,一直很安靜,所以你我都沒有發現他們。

(原文刊載於2023.04.16《光明日報》副刊。)